脂粉街 第二章
文/迟锦
第二章
“惜之？”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，好好的名字，却被念出了戏谑的味道。
小老板心头一跳，睫毛扑闪了几下，掩去眼中泛起的笑意，这才抬头看向来人。一见之下，又不由得楞了一愣。这柳传烟今日着一件青色平素纹长衫，双手负在身后，长身玉立，一改平日里闲散不羁的模样。头顶高高挽起士子髻，以白玉发簪固定，眼下正嘴角噙笑，定定地望向他。漆黑的双眸中晶光流转，明知道不怀好意，小老板却也舍不得移开视线。
果然。“惜之午睡得可还好？醒来就在门外站着，莫不是在等我不成？古人云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，却不知惜之半日不见我，隔的是夏还是秋啊？”
说话间一阵微风，拂落几片桃花瓣，恰落在了柳传烟的肩上。有女子低而柔的惊呼声传进小老板的耳中，他侧目，看到自家铺子里几个替小姐挑选胭脂的丫鬟，个个面上飞霞，堪比桃花。小老板心里突然起了一股子无名火，面上却反而带了笑，“柳秀才可是来买小店胭脂？敢问哪家小姐乱了秀才心上那泓秋水？”方才的狎昵，只当耳旁风，全然不理。
柳传烟见小老板真是生了气，赶忙堆笑言道，“是小生孟浪，玩笑话罢了，惜之莫怪。”
小老板傲娇地撇撇嘴，暗道跟你还生不起那气，却不言语，只转身掀起门帘进了店。柳传烟无奈，道声得罪，赶忙跟了进去。
天色已暗。如往常一样，小老板笑盈盈送走最后一个客人，便下了门板，回到内堂。
内堂明烛高烧，白日里的不速之客此刻正坐在桌边，懒懒地玩赏手中的青瓷小茶盅。面前茶已过二巡，见到小老板进来，眼神顿时亮了起来。
“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齐整？”小老板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。柳传烟笑起来，老老实实说，“今天去赵世伯府上拜访，简慢不得。”“不是去找哪家小姐？”“自然不是。”小老板脸一下就红了，犹逞强道，“平时便是讲书也不见如此刻意修饰的，分明有鬼。”只是声音轻得如同蚊呐，不仔细听完全不知所云。柳传烟看着少年面上的红晕，心里柔软一片。
“确实有私心，”他故意坏心停顿，在看到对面小老板突然愣住的神情又大觉不忍，“只是那个人自己却在胡乱猜测些不着边际的，真是可恨，你说是不是？”小老板心头大石落地，对柳传烟使坏也不恼，顿时笑意盈盈起来，“差不多开饭了吧，我去看看。”
柳传烟忙道，“别走，我们好几日未曾一起用饭，说说话吧。”说罢招来随行小厮，命他到厨下看顾炉火，帮衬着端盘送盏。小老板点点头，依言在柳传烟对面坐下，卸了罩衫，却露出月白的中衣来。春末天气已是有些热了，小老板又是忙进忙出，又是无端生了一场闷气，如今对坐，柳传烟只见他额角竟沁出了密密的汗珠，不由心疼。放下脂粉店小老板的身份，他也不过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。
柳传烟想起初见时，他双手沾着玫红的胭脂膏子，神情专注，偶尔抬袖擦去额上的汗，却不小心将胭脂擦到了脸上，他抬头，看着门口陌生的公子笑，“公子是第一次来吧？可是为娘子来买胭脂？……”他原本只是好奇，最后却鬼使神差买下了少年手上正在制作的胭脂。临走前问起姓字，少年眉眼弯弯，“无字，就唤我张晏吧。”柳传烟说，“直呼姓名不免无礼，既是无字，我赠你一个可好？”“好。”“那，就唤你惜之吧。”“多谢公子。”
颊上沾染一抹突兀的玫红胭脂的少年，不自知的柔媚，美得惊人。柳传烟忆及此，突然觉得唇干舌燥。
只听张晏笑道，“不是说说话吗，净瞧着我做什么？”柳传烟张了张嘴，平生第一次，满腹的话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。